四月的初，气温在升降十几度间起伏，让人恍然地就度过了几个季节。时而扬尘遍布，时而阳光四射，时而阴霾低沉。变化的天象，在数天的日子里交替转换，让人有些不知所然了。
我在阳光下看我的手指，曾经多年受冻疮侵扰的手指，无法消去的浮肿，在购买戒指时总会遇到不必要的尴尬，心头的患。最近这双已不太漂亮的手频繁受伤。左手手背无名指下端的擦伤，沉淀的瘀痕几个月了也没有退去。右手更是伤痕累累，拇指指缝处不慎滑破，这种痛，不见血，却棘刺般难耐；食指下端的瘀青已不见，无名指的指端又在拆复印纸的外包装时被割得鲜血直流。而昨天，左手的小指处又不知何时的碰出青来。想来这伤痕不断的原因，在于我实不是个细腻的女子，时常大大咧咧的甩手转身，擦过墙面桌角，又因平衡不佳，即便威胁当前，我也无法避让，硬生生的撞过去，听见清脆的响。
我是个略微疤痕体质的人，留在身上的伤痕，或深或浅的，就这样陪我一生。
我在老城厢的小区里穿梭，狭窄的巷子，两边是紧密的房屋，面对面的多年相向。彼此间都是朴素的恬淡，望得再久也不会疲劳。在林立高楼的包围中，这片阵地愈渐缩小，都市的外观与形态顺应进化的脉动，而此间的生灵，究竟是被净化还是愈发污浊，便不得而知了。或许终有一日这些巷子会在不断进化的城市中消失殆尽，但它曾有的时光，将散成记忆的香。
一位穿着蓝色棉布中式罩衫的婆婆与我迎面而过，我已不止一次在这条巷子里看见过她。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，留着微乱的齐耳短发，花白；身上的蓝色棉布罩衫被洗过多次，明显退色，下摆处污渍附着；她一手拿着一个捡放空瓶等垃圾的白色麻布袋，一手随意的小幅度摇摆着。她行走的速度不快，却稳健；脸上皱纹遍布，却神情清朗。
我一直在想，她住在怎样的地方，以怎样的方式维持长久的生计，是否有家人…这样的问题是找不到答案的。但我知道，她一定不甚快乐，心灵和天空一般苍白。她就像这日渐淡去的巷子一样孤寂，被钢筋水泥的建筑物囚困，空气稀薄。所不同的是，当建筑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，它们会被载入史册，而孤独的人，被忘却了。
穿蓝色棉布中式外套的婆婆与我迎面而过，没有表情的脸庞上，隐着黯然神伤。
单位对面快客便利店有一对孪生猫咪姐妹，灰白的毛色，十分纯粹。它们出生后便很好分辨，一只安静，一只淘气。安静的姐姐总是坐在一旁，行动静娴，宛如大家闺秀；淘气的妹妹很难安顿下来，我每次靠近它，它都会伸出小爪子回应我的抚摸，和我闹做一团。因为它们，我去快客买东西变得很频繁。
我看见它们在一起的时候，大多是在吃东西或是睡觉，或许因为姐姐内敛的性格，让妹妹与它热闹不得。它们不是形影不离的，它们却总是活在彼此的视线里。
最近，姐姐死了。
之后的一个星期，妹妹趴在门口立波啤酒的箱子上，沉默无语。
再之后，我看见它在冰柜上拍飞着的苍蝇玩，我进到店里，想去逗它，它却完全将我无视了。我听见养育它的主人在叫它，面目和善的中年男子。男人拍拍腿，猫咪跳上他的膝盖蹭他的胸口。男人说猫咪现在有些沉闷。
两只一起出生的孪生猫咪，性格迥异，不常在一起嬉戏。一只死去后，另一只的眼里一片空寂。
是生灵都逃不脱死神的召唤。
人死后，无非是骸骨与灰，大多被收在小小的盒子里，不见天日。这已是善举，有名有姓的在特定的日子里受人祭拜与怀念，世代沿袭。却也有不少人愿被撒下山崖，散入大海，灵魂自在的遨游在天海之间，呼吸新鲜的空气，看东月西阳，云雨星辰。人在活着的时候不由自主，生于浮世，遭受束缚与压抑，病痛与困苦，分离与哀思，无可奈何；所以死后，逍遥行走于人魂两届，超然的看世间的景，未必不是一件乐事。
爷爷离开我已经二十几年了，他存在于我的记忆萌芽之期，时隐时现。稀少花白头发的平头发型，消瘦而矍铄的神情，黝黑的皮肤，略微佝偻的身躯；坐在藤椅上夹着烟享受的表情。始终在耳边回响的是他的咳嗽声，直到他彻底睡去，安静了下来。
我们家庭对殡葬的传统一向简约，我们不兴土木之风，不行烧祭之礼，爷爷的骨灰盒安放在龙华烈士陵园的骨灰存放室里，占据了小小的一格。已是全部。父亲母亲每年都会去拜祭爷爷，清理一下骨灰格，和他说说话，告诉他家中的大小之事。我想爷爷一定都是知道的，他会时不时地来家看看，看我的成长、奶奶的健康与儿媳的和睦。看着我们过得好，就又乐呵呵的坐在奶奶房间的藤椅上抽着烟看老太婆午睡得香甜了，也不用再担心我会去抢夺他手中的烟。他一直陪着我们，保护着我们，尤其是我，不知为何我始终这么觉得。看过不少关于死后怨灵要带走或伤害身边的人的电影，总觉得不可思议。人，死去后应更牵挂身边的人，所以，他们只会守候。
他们在天空看着，地上的人们，断然伤情。
四月的初，街道上异样的安静，整个城市飘浮着淡薄的伤。
[ 本帖最后由 belieferqq 于 2008-7-24 09:17 编辑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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