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江湖十年恨,三尺长剑三尺嗔。当日的少年,弃了白马轻裘,舍了长剑沽酒,鬓间霜发,不叫相思,偏作白首。江湖中藏匿多少愁,几瓢能洒够?怎一生都未参透,拎一壶温柔作酒,蓦然回首,只不见红袖。
那一年,他初入江湖,黑衣长剑,“天上剑仙三百万,遇我也须尽低眉”他的名,随着剑割下的头颅,响彻江湖。他杀过惺惺作态的君子,杀过心狠手辣的小人,杀过蛮力无双的莽夫,也杀过纵横沙场的将军。那时,他的江湖是扬名立万,无拘无束,甚至无法无天。他总认为,这江湖,入时意气风发,出时,也定要问心无愧。
因为年轻,他喜欢把事情看得分明,比如恩怨、目标。在这座江湖里,他一无所有,手中只有一柄剑,他想要的一切,都要靠这柄剑实现。又三年,他成为江湖中最年轻的剑仙,就像他击败的上一位剑仙,他不再轻易拔剑。
后来他遇见了她
那年,她入世,白衣黑发,绝代芳华。她携一柄长剑,剑名刹那。那时的她,还不知情字有几笔几划,每一抹笑颜都叫作无暇。后来,她遇见那个一心要杀漫天剑仙的他。
那一日,雪满长安。她曾向他问剑,她出三剑,他出一剑。骄傲的她不甘,约好明年再战。
又一年长安,有佳人雪下问剑。她出两剑,他还两剑。这一年她未败,他也未败。他问 她,明年是否还会再见。她点头,双眉不再紧皱。他向她挥手,转身远走。她望向四周,发现他曾斜倚的树后,安静的立着一尊雪人,可爱而沉默。她望着雪人出神,远处走来一对年迈的夫妻,雪中他们走成了白头。
慈眉的妇人路过她身旁,轻声笑语道“姑娘,那尊雪人像你。” 她惊觉,只看到一对苍老的背影,互相搀扶,走完了这整条路。她望向那对背影,又望向那尊安静的雪人,不禁微笑。
那一笑,倾国倾城,醉倒众生。
第三年,雪又落长安,她又入长安,来到相约的地点。她不携长剑,白衣素颜,只为与他相见。飞雪覆满屋檐,夕阳为青山迷乱。他未来,她还在等,雪中,她一人白头。
自那日起,她重执刹那长剑,一生不入长安。
一段未开始的梦,最终在遗忘中清醒。
从此,江湖中少了一位黑衣剑仙,长安的明月楼上多了位问柳寻花的白头少年剑客,他渐渐喜欢上了酒,和那种醉生梦死的感受。每当月下黄昏,他都会去明月楼,找那位叫作南湖的白衣花魁,温上一壶酒,听她弹一曲相思,喝得大醉后离开。
不知是几年,雪满长安,今年的雪似比往年都大。他听罢南湖奏完一曲相思,饮完手边一壶酒,还未走。他望着窗外的白雪出神,叫作南湖的花魁望着他的白发,和窗外的白雪似在猜测哪个更白。他望向南湖,轻叹道:“你像她。”
“那你怎么不去找她”
“我本来可以的,后来.”他不忍再提,窗外的雪,让他想起,那一年,那个冬季,和那袭白衣。
“说下去”南湖抚起琴弦,满室相思。
“在我去见她的前一天,我还是这座江湖独一无二的剑仙,那日有少年黑衣长刀,与我约战,天下英豪俱在,结果刀比剑快。”
“你这头白发也是那一战的结果?”
“是,所以约好的那一日我未去,听说她等了很久,我不愿她见到我的落魄。”
相思音已落,南湖不语。
他从怀中掏出一壶烈酒,边喝,边笑,大笑。
“你说,我是不是欠她许多。”
“是,你欠她一个约定。”
“不是一个约定,是一座江湖。她本该与我相濡以沫在这座江湖,而不是相忘的那座江湖.”
“那你永远也还不起了。”
“我知道,从我败的那刻我就知道。”他掏出一根半截的玉簪,轻轻的为南湖戴上,白衣花魁轻抚他白发呢喃“是不是更像她了”
“是,可你不是她。”他醉眼已惺忪,推开了白衣花魁,从明月楼上跃下,白发入雪,原来二者一般白。
一语白发,两地白头。
无奈这江湖太冷,不知冰封了多少柔情,不知要几生才能还你那座江湖,说好不辜负,怕是又要误。别让你的恨入土,让它随我在你心中永驻。